我所了解的苏渊雷先生——周瑞金
今年是我国著名学者苏渊雷先生百年诞辰纪念。苏先生是我的前辈和同乡。我在上小学的时候,就知道有“平阳三苏”一说。我的家乡平阳县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除了三位苏姓大才子。一位是我国著名数学家苏步青先生,一位是文史学家苏渊雷先生,一位是书画家苏昧朔先生。他们在各自学术领域都有建树,同时兼通诗书画三艺,既是学者,又是诗人、画家。这是老一辈学者的共同素养,今天我们很难达到。
我为纪念苏渊雷先生百年诞辰,谢了两句题词:“学者革命者兼为翘楚,佛学文史学皆等高峰”。苏先生精通文史哲,擅长诗书画,通才达识,学养深厚,享誉海内外。他一生充满传奇色彩,年轻求学时就投身革命。十八岁参加了孙中山先生改组的国民党,担任温州学生会主席,参与温州各界救国会工作,并接受马克思主义学说,研读《共产党宣言》,讴歌十月革命。1926年他与同学蔡雄一起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,代表浙江省学联到广州出席全国学生总会第八届代表大会,结识了中共早期的领导人张太雷、周恩来、邓颖超等人。年底苏渊雷正式转为中共党员,以青年革命家姿态活跃于我国现代第一次大革命运动。
1927年4月12日,蒋介石背叛了革命。4月15日,苏渊雷等三位革命者就被白崇禧下令逮捕。一个多月后,苏先生的同窗战友蔡雄惨遭国民党杀害。19岁得苏先生被押解杭州陆军监狱,被判处19年徒刑。在监狱里,他同共产党难有薛暮桥、骆耕漠、徐雪寒等一起研读《资本论》、《帝国主义论》等马列经典著作。同时深入研究国学,史学,自修英文。他曾在狱中立下遗嘱,有句格言:“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,而奋斗是它的手段。”这成为贯穿他一生的理念和实践。
1933年苏先生被温州同乡会会长保释出狱。经过七年炼狱,铁窗苦读,血火锤炼,到出狱时,26岁得他已是学有所长,才华横溢,成为年轻的史学家、易学家和诗人。他在狱中撰写的《易学会通》成为他学术上的开山之作,奠定了他在国学研究中的地位。
出狱后,苏先生与党组织失去联系,进入出版界,与党内外进步人士薛暮桥、骆耕漠、千家驹、孙晓村等一起开展左翼社科研究工作,并为进步报撰写时评。抗战期间,他辗转入川,执教于中央政治学校,与贺麟、冯兰友一起讲授哲学,公开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。后受到当局责难,愤而辞职。应民族实业家卢作孚之请,到重庆创办钵水斋,成为进步文化人搞书籍出版、文物交流、学术研讨的重要场所。抗日进步人士沈钧儒、马一浮、章士钊、郭沫若、沈尹默,以及国外文化名人李约瑟和高罗佩等,都成为钵水斋的座上常客。
抗战胜利后,苏先生从重庆到南京,会见了共产党人石西民、徐雪寒等人,与党组织取得联系,担任了上海中华工商专科学校教授兼总务长,并经常在进步报刊撰文针砭时弊,受到威胁后移居上海。
1949年5月上海解放,苏先生与中共老战友徐雪寒、骆耕漠等重逢上海,他革命热情高涨,担任了上海军管会高教处秘书兼文管会秘书,为保护上海文物,筹备上海文化教育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。由于他为一些文化名儒耆宿安排工作,被个别领导人误解,他断然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,到沪江大学及华东区各培训班讲授《社会发展史》,后调入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任教。1957年整风期间,他对高等教育、知识分子改造及民主党派工作坦陈己见,直抒胸臆,被错划“右派”,降职减薪,发配到黑龙江师院,下放农场劳动,备受严寒煎熬。1962年在周恩来总理直接关怀下,才摘去“右派”帽子。然而好景不长,“文革”十年又惨遭璀璨,最后退休回到故里。
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苏先生沉冤得白,落实政策,1979年重返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,教授中国古代史学史,培养史学研究生,其年已七十有二。然而,就在他最后十六年的晚年岁月,苏先生重新焕发青春光彩,以其特有的坚韧、刚强、智慧、精力,在文史哲领域,在佛学、诗词、绘画、书法上全面迸发光辉,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。尤其在佛学研究上,他早年受益于欧阳竟无和太虚法师的薰习启迪,融汇了东西文化之精粹,运用起特有的综合评判方法,精研华严学,开辟了佛学研究的新途径,成就卓著,被称为近代中国佛学研究第五代的代表学者。
纵观苏先生一生,为追求真理,追求革命,追求进步,不畏艰难曲折,历经困苦磨难,充满理想主义情怀,执着不懈,精进不懈,最终进入“观自在的大境界”。他以自己一生的革命与学术行动,践行着他忠诚奉行的人生格言:“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,而奋斗是它的手段”。他的革命人格和精神,他的学术和艺术成就,就在不断的创造和奋斗中得到升华,载入史册。
2008年10月6日